在紫阳县高桥镇裴坝村铁坚油杉上栖息的苍鹭。
碧绿的秧苗、舒展的荷叶铺向一脉青山，顺着一条河流，与湛蓝的天空交织在一起。三个一群、五个一伙的苍鹭在青山绿水间盘旋低回，惬意地巡视着自己的家园。一只苍鹭叫了，又一只苍鹭叫了，“嘎嘎”的叫声此起彼伏，传递着它们的快乐。
夏日，秦巴山间的安康市紫阳县高桥镇裴坝村犹如一幅美丽的山水长卷。
初遇
一棵约30米高的铁坚油杉巍然挺立。树下的院子里，村民梁玉军正在给一只受伤的苍鹭幼鸟喂食。1个多月前，这只小苍鹭从铁坚油杉上的鸟巢中掉落下来，翅膀受了伤。
梁玉军说，当时，小家伙只有1个多月大，耷拉着半边翅膀，对食物充满了渴望，对人充满了警惕。
梁玉军试探着，把买回来的小鱼装在盆里放在院子门口，然后远远地走开，在一旁默默观察。见周围没有危险，小苍鹭机警地叼起鱼儿，迅速离开。就这样反复了很多次后，小苍鹭慢慢和梁玉军“熟悉”起来。
“早上一起床，就看到它在大门口等着。门一开，它就过来要吃的。我要上班，所以就在早上和晚上各喂一次。后来，我发现它有时候中午也会来，就让家人、邻居帮忙喂一下。”梁玉军说。
为了让小苍鹭活下去，梁玉军每天坚持喂食。
“从爷爷那辈起，我们就住在这里。当时，这棵铁坚油杉就在我们家，现在，它已经300多岁了！”梁玉军说，听爷爷讲，他10来岁的时候就看到苍鹭在这棵树上“安家”了，一家人都把这些鸟儿当邻居。每天收工后，爷爷总会去村里的小河和稻田，捉一些鱼和泥鳅投喂苍鹭。
梁玉军告诉我们：“打我记事起，就常常看到爷爷晚饭后端着一杯茶，和父亲一起在院子里看树上的鸟儿。有时候，附近的村民也加入进来。村里人觉得，这些鸟儿形似仙鹤，是吉祥如意的象征，能给人带来好运。爷爷则认为，树和鸟都是有灵性的，一定要守好树、护好鸟。”
爷爷去世后，梁玉军的爸爸对鸟儿更加爱护，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它们。
护鸟
进入20世纪80年代，改革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，包产到户、茶果渔牧，秦巴山深处的裴坝村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。村里人有个习惯，逢村民结婚、小孩满月、修房造屋等大事要燃放烟花爆竹，而梁玉军的父亲发现苍鹭非常惧怕爆竹燃放的声响。
“父亲说，有一年夏天，村民把烟花点燃后，响声很大，把鸟儿吓得在空中一直飞，不敢落窝，凄厉的叫声让人揪心。”梁玉军说，“从那之后，凡是附近村民有红白喜事，父亲都会提前登门拜访，劝说主人不要放炮。他还常常坚守在附近，制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客人。”
“一次，附近一位村民家里的老人去世了。来客不听父亲劝阻，执意点燃了鞭炮。父亲像疯了一样冲向噼啪作响的爆竹，拼命用脚踩踏。时值盛夏，父亲穿着塑料凉鞋的双脚被烫得满是燎泡。”梁玉军回忆，也许是被父亲的举动吓着了，也许是心生愧疚，反正从那以后，村民小事大事再也没有燃放过烟花爆竹。
在梁玉军父亲的带动下，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护鸟的行列。裴坝村苍鹭的数量不断增加，和最初的10多只相比，多了好几倍。
2000年，梁玉军的父亲因病去世。去世前，老人还是放心不下树和苍鹭：“它们不光是我们一家的宝贝，也应该是我们这个村、这个镇的宝贝。”父亲语重心长的嘱托让梁玉军明白，保护古树和苍鹭的接力棒交到了自己手中。
接力
山村虽小，发展不停。转眼到了2014年，村民了解到种1亩茶能卖1万多块钱，比种水稻的收入高出不少，于是建议村上调整产业结构。不久后，裴坝村的稻田陆陆续续变成了茶园。
但梁玉军发现，改种茶的几年内，苍鹭的数量持续减少。原来，失去水田的支撑，苍鹭没有了足够的食物，只能飞往更远的地方觅食。
“我们不能只为赚钱，改种茶虽然收入更高了，但打破了原有的生态平衡。”看到一只只鸟儿不再飞回来，梁玉军有些痛心。
怎么办？只有改回水田。
想到就做。于是，在村小学任教的梁玉军每天下班后挤出时间，挨家挨户给村民讲解其中的道理，还利用思想政治课和课余时间，给学生们讲解国家保护动物的相关知识，让他们说服各自的家长改种水稻。
村民张永芳家的地离铁坚油杉最近，而且非常平坦，最适合做水田。虽然张永芳有点不太好打交道，但为了苍鹭的活路，为了不辜负爷爷和父亲的嘱托，梁玉军劝说张永芳将茶园改回水田，一次不行就两次，两次不行就三次……
一天，他再次来到张永芳家。
看到梁玉军又来了，张永芳板着脸，立马起身去关门。
“姐！”梁玉军喊了一声，脸上赔着笑，手却扒住门扇。张永芳力气小，拗不过，只能让梁玉军进门。
梁玉军拉过椅子在堂屋坐下，与张永芳拉起家常。
梁玉军拿出一张报纸：“姐，你看，这上面的鸟儿和我们古树上的鸟儿是不是一模一样？报纸上登了一条村民保护苍鹭的新闻。”梁玉军大声读起了报纸，又说起了改种水田的事。
“一开始我不理解，后来知道这些鸟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。看到别人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保护鸟儿，想想梁玉军只是让我改种水稻，真算不得什么。虽然收入会减少一些，但我还可以有别的营生。”张永芳说。
张永芳的思想工作终于做通了，梁玉军高兴了好几天。
后来，在村委会的支持下，梁玉军和村干部一起，陆续跑了附近十几户村民家。经过劝说，大家的思想观念慢慢转变了，把茶园改回稻田、藕田。最终，改种面积达到了17亩。
再后来，高桥镇政府组织成立了护鸟基金会，倡议爱心人士每年捐赠钱款用于购买小鱼、泥鳅等，放养在附近的河流、池塘、稻田、藕田里，这样一来，苍鹭觅食的地方比以前更多了。
守树
荷美稻香，苍鹭高旋。在大家的努力下，村里苍鹭数量最多时达到了近百只。
2020年的夏天，鸟儿像往常一样，每天欢快地叫着，但梁玉军却高兴不起来，他发现铁坚油杉的部分树枝枯萎了。为了探查清楚，梁玉军爬到树冠上，把枯萎的树枝样本采摘下来，送到村委会。
村上得知这个情况后，及时联系了县林业部门。技术人员检查后发现，这棵古树缺少必要的营养元素，随着苍鹭数量的增加，已不堪重负。
“我们给古树挂营养液、修剪枯萎的树枝，给树干的伤口涂抹愈合剂，修建树池防止游客踩踏根系，还加固树干、改良土壤、消毒杀菌，保证铁坚油杉健康生长。”紫阳县天然林保护站干部董娇说。经过多次治理，铁坚油杉恢复了往日的“容光”。
“2只、4只、6只……62只、64只……”2022年春天，梁玉军带着女儿站在自家房屋的楼顶数着鸟儿。“鸟儿不时飞起又飞落，都数不过来了。”回忆起那天的情景，22岁的梁明月说，爸爸特别高兴，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。
没有辜负大家的守望。近年来，每年立春前后，大批苍鹭都会回到裴坝村的铁坚油杉上繁育幼鸟。进入夏季，苍鹭宝宝陆续长大，振翅飞向蓝天。
回馈
“快看呀，那几只苍鹭飞得最高。”小游客李晓睿指着天空，大声对妈妈说。
“我们也是慕名而来。能带着孩子看到苍鹭和古树，真好。这里生机盎然，就像一个生动有趣的自然课堂。”今年6月10日，游客李峰发出这样的感叹。
“我发现来这里观赏古树和苍鹭的人络绎不绝，其中有很多是外地游客，所以我看中了这个地方，3年前开起了这个农家乐，还起了个应景的名字——白鹭山庄。”农家乐负责人李秀品说，仅今年5月一个月，白鹭山庄的收入就超过2万元。
“得益于对古树和苍鹭的保护，今年前5个月，来村里的游客达到3万人次，是2021年全年游客数量的3倍，给村集体经济带来了5万余元的收入。下一步，我们还要建好白鹭公园，发展更多的农家乐和民宿，通过生态旅游产业拉动农副产品销售，进一步帮助村民增收。”裴坝村党支部书记梁明山说。
“游客来了以后还会购买一些农产品。我卖出了不少腊肉、干洋芋片、皮豇豆等土特产，粗略算了一下去年的账，比原先光种茶的收入高了。”如今，村民张永芳对当初听劝改种水稻，一点也不觉得后悔。
希望
今年6月27日，雨过天晴，在高桥镇中心小学五年级（2）班教室，梁玉军正在给学生讲解有关苍鹭的知识。
“同学们，我们村子的天空上经常飞的这种鸟，大家都认识吗？它就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——苍鹭。我们能不能用弹弓打它们呀？”
“不能。”
“我希望大家都能成为鸟儿的‘好朋友’！”梁玉军指着黑板上刚刚画出来的苍鹭，对同学们说。
“园区内任何人不准喷洒农药，严禁捕鱼和毒鱼，不准捕捉苍鹭和私自用无人机拍摄苍鹭，苍鹭栖息地严禁燃放鞭炮。”近日，梁明山带领全村党员干部以及村民代表，一起重温2022年9月修订的《高桥镇裴坝村村规民约》，领学人声音洪亮，村民们目光坚定。
人不负青山，青山定不负人。如今，在秦巴山腹地的裴坝村，村民们用他们对大自然的热爱，绘就了一幅“人鸟共存、相依相长”的美丽画卷。
红日初升，铁坚油杉的影子慢慢在山间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。
7月9日一大早，梁玉军与往常一样打开院子大门。一只小苍鹭并没有急着啄食，而是飞到梁玉军的肩膀上，轻声鸣叫着，随后，绕院子盘旋一圈，径直飞往树冠……
树上的苍鹭纷纷飞了起来，欢快的叫声在山谷回荡。
编辑：石如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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